第九章

顾老太太真的在祠堂跪下了。

她面前没有蒲团，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。

任凭谁劝，她都不肯起来，不吃不喝，嘴里反复念叨着“我是罪人”。

这件事，成了压垮顾家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爸妈的精神彻底崩溃了。

妈妈苏晚，看着跪在祠堂里折磨自己的婆婆，看着这个因为一个谎言而支离破碎的家，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，整日以泪洗面。

爸爸顾振雄，则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自己。

他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我，没有孝顺好母亲，才导致了这一切。

他放弃了公司的管理，终日酗酒，颓废不堪。

哥哥顾琛和姐姐顾梦瑶，他们身上的“愧疚枷锁”因为这一连串的打击，变得更加沉重。

他们觉得，如果不是他们最初的恶意，就不会引发后面的一系列事情，奶奶就不会崩溃，爸爸妈妈也不会倒下。

整个顾家，被一张由愧疚织成的大网，牢牢地困住了。

每个人，都活在自我惩罚的深渊里，无法自拔。

而我，这个拥有“愧疚”超能力的人，却成了这个家里，唯一清醒，也是最孤独的人。

我成了这个家的主宰。

我一句话，就能让他们从深渊里爬出来。

只要我说“我原谅你们了”。

可是，我能吗？

我原谅了他们，谁来原谅我在福利院那十六年所受的苦？

我坐在奢华的公主房里，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，第一次感到了迷茫。

我得到了我想要的道歉，得到了我应得的补偿，我惩罚了所有伤害我的人。

可为什么，我一点都不快乐？

我想要的，只是一个可以拥抱我的爸爸，一个会对我笑的妈妈，一个能跟我斗嘴的哥哥......

而不是一群，跪在我面前，等待我审判的信徒。

这个家，成了一座巨大的，名为“愧疚”的牢笼。

他们是囚徒，而我，是那个孤独的典狱长。

夜深了，我抱着小熊，走进了祠堂。

顾老太太已经跪得摇摇欲坠，嘴唇干裂，脸色惨白如纸。

看到我进来，她浑浊的眼睛里，亮起了一丝微光。

“念念......”她伸出干枯的手，想要抓住我，“你是不是来惩罚我的？”

我看着她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我慢慢走到她面前，蹲了下来，轻轻地，握住了她冰冷的手。

“奶奶，”我的声音很轻，“您想听一个故事吗？”

“十六年前，有一个小女孩，她最喜欢的事情，就是被奶奶牵着手，去公园里买一个彩色的气球。”

“有一天，奶奶不小心松开了手，小女孩走丢了。”

“她等啊等，等了十六年，她一直在想，奶奶为什么不来找她了？是不是不爱她了？”

顾老太太的眼泪，像断了线的珠子，滚滚而下。

“不是的，不是的。奶奶爱你，奶奶对不起你......”

我看着她痛苦的脸，心里一个疯狂的念头，渐渐清晰。

也许，这个能力，不仅能制造愧疚。

也许，它还能治愈愧疚。

我抱紧了怀里的小熊，第一次，不是向它输送“恶意”，而是将我心中那份压抑了十六年的，对亲情的渴望，对一个完整家庭的向往，全部倾注了进去。

“小熊，我不想再当典狱长了。”

“我想回家。”

我的眼泪，滴落在小熊的身上，被它温热的身体，缓缓吸收。

祠堂里，仿佛有一阵温暖的风，轻轻吹过。

而跪在地上的顾老太太，她脸上的痛苦和自责，似乎在一点点地，消融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