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5
我费力地转过头,竟看到本该躺在医院的沈逸尘此刻正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进门。
他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保镖,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屋内混乱的场景。
沈瞿清一瞬间站起来,“哥哥,你怎么来了?”
沈逸尘没有理会他,目光与我相对。
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愤怒,“苏瑾,我来晚了。”
那些原本肆意妄为的公子哥儿,在看到沈逸尘的瞬间都噤了声。
沈瞿清眼神狐疑,“哥,你刚刚说苏瑾是你的女人,这是什么意思?”
沈逸尘直接呛声,“你说是什么意思?”
“字面上的意思都理解不了吗?”
沈瞿清的脸色瞬间阴沉,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。
“哥,你在开玩笑吧?”
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,手指向我,“苏瑾?你的女人?”
我泪眼模糊,与沈逸尘隔空相对。
沈瞿清声音陡然拔高,“这五年,她像条狗一样跟在我身后!我让她往东,她绝不敢往西!”
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,狠狠砸在地上,玻璃碎片飞溅。
“她为了让我多看她一眼,可以跪在地上给陈娇娇擦鞋!”
他指着我的眼神充满讥讽,“她为了讨好我,连自尊都不要了!”
“你现在和我说,他是你的女人,哥,你当了五年植物人,脑子是不是傻掉了?”
包厢里鸦雀无声,所有人都屏住呼吸。
沈逸尘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缓缓收紧,声音淡漠,“原来我沉睡的这五年,你就是这么对苏瑾的?”
沈瞿清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,越发激动,“来,我给你看看苏瑾的像条狗的样子。”
他掏出手机,划开相册,“你看啊!这些都是她给我发的信息!”
他举着手机,屏幕上是无数条我发给他的卑微乞求:
[瞿清,我错了,你别不理我…]
[娇娇不喜欢我穿的颜色,我以后都穿黑白灰好不好?]
[求你了,让我见你一面…]
沈逸尘的目光扫过那些信息,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深。
沈瞿清得意地笑了,“哥,你看清楚了吗?这就是你口中‘你的女人’,她爱我爱得发疯。”
沈逸尘突然打断他,声音却异常沉稳清晰,“那是因为,她把你当成了我。”
沈瞿清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沈逸尘缓缓抬起眼,一字一句道,“如果不是发生五年前那场车祸,苏瑾现在应该已经是我的妻子。”
“而你,我的好弟弟,你有没有问过自己,为什么都已经把她踩到了泥里,她还要追在你的后面,不离不弃?”
“原因还用我明说吗?”
沈瞿清的脸色扭曲,“你…你胡说!”
“事情不是这样的,她之所以追在我的后面,只是因为她爱我…”
沈逸尘不再看他,示意保镖推着轮椅来到我面前。
他伸手轻轻擦掉我脸上的酒水,声音温柔,“小瑾,我醒过来了…”
“你还愿意嫁给我吗?”
“逸尘…”
我颤抖着唤出这个刻在灵魂里的名字,眼泪夺眶而出。
6
沈逸尘一把将我搂进怀里,滚烫的泪水落在我颈间,“对不起,让你等了这么久…”
沈瞿清在一旁疯狂摇头,“不可能!这不可能!”
他冲过来想拽我,“苏瑾!你说过你爱我!”
我缓缓从沈逸尘的怀抱中抬起头,看向沈瞿清那张扭曲的脸。
“沈瞿清,我从来没有爱过你。”
他的瞳孔猛地收缩,像是被这句话刺得踉跄了一下。
“你撒谎!”
他歇斯底里地吼叫,挣扎着想要冲过来,却被保镖死死按住,“那些短信,那些卑微的讨好,难道都是假的吗?!”
我看着他疯狂的样子,忽然觉得可笑又可悲。
“那些短信,是我发给‘沈瞿清’的。”
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“但在我心里,那个‘沈瞿清’从来都是逸尘的影子。”
“我就是靠着这个信念支撑才活到今天,要不然我早就死了。”
沈瞿清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。
“不…不可能…你明明那么爱我…你为我做了那么多…”
我不明白他纠结我是否爱他,有什么关系。
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解释清楚,“我做那些,是因为我处于一种病态的疯狂。”
“逸尘昏迷不醒,我的精神混乱,只能抓住一个相似的影子。”
我苦笑了一下,“而你,却利用我病态的追求,享受我的痛苦。”
沈逸尘的手紧紧握住我的,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。
他冷冷看向沈瞿清,“五年来,你欺负她、羞辱她,现在还要继续纠缠吗?”
沈瞿清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,眼神变得阴毒,“哥,无论她爱不爱我,哪怕她心里想的是你,可睡在她身边的是我!”
“啪!”
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沈瞿清的话。
沈逸尘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,虽然还倚靠着轮椅,但那一巴掌的力道让沈瞿清直接踉跄后退。
沈逸尘的声音很冷,“那又如何呢?”
“这五年,我就是个死人,我什么都给不了她。”
“她能靠着你支撑走到现在,就是对我最好的馈赠。”
“我有什么资格指责她?”
“所以,我绝对不允许你侮辱她。”
沈瞿清捂着脸,还在不服输地叫嚣,“苏瑾,你就是荡妇,你一边爱着我哥哥,却另一边和我睡。”
沈逸尘将我护在怀里,转身对保镖吩咐,“把他带走。”
当沈瞿清被拖出去时,他还在嘶吼,“苏瑾!你无耻,你不爱我,为什么要来招惹我?”
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包厢里终于恢复了安静。
我浑身脱力般靠在沈逸尘怀里,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,“没事了,以后都有我护着你。”
我抬头看着他消瘦却坚毅的侧脸,“你真的回来了吗?”
“我怕这是一场梦,梦醒,你就消失了。”
他微微一笑,“傻瓜,我当然回来了。”
我的眼泪再次涌出来。
这五年,我像个疯子一样追逐着一个幻影,而真正的他,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后,又为了我拼命复活。
“对不起…”
我哽咽着说,“他毕竟不是你,我不应该转嫁我对你的爱。”
7
沈逸尘捧起我的脸,额头抵着我的,“不,该说对不起的是我。”
“从今以后,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。”
日子如水一般过,一切仿佛都回归了正轨。
我每天的日常就是陪沈逸尘做康复训练,那些不堪的记忆好像已经离我很久远了…
沈逸尘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,他咬着牙,撑着双杠艰难地迈出一步。
“慢一点…”
我站在他面前,张开双臂,“走过来,我就让你抱。”
他抬眼看我,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我的影子,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,“你这语气像是在勾引我。”
我故意板起脸,“请专心复健,不要调戏你的复健师。”
他低笑一声,突然松开一只手朝我走来。
我吓了一跳,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他。
他的胸膛贴着我,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,“可是,我比较想调戏我的未婚妻。”
我的耳根瞬间发烫,轻轻推他,“谁是你未婚妻?”
“很快就是了。”
他笑着张开双臂,“要不要试试我能不能抱得动你?”
我还没来得及回答,就被他拦腰抱起,在复健室里转了个圈。
阳光洒在他身上,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,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睛,突然红了眼眶。
“哭什么?”
他轻轻把我放下,拇指擦过我的眼角。
我哽咽着落泪,“你知不知道,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?”
他捧起我的脸,“我知道,所以...”
他缓缓单膝跪地,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。
那枚戒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,异常好看。
他仰头,声音温柔而坚定,“五年前那场车祸打断了我们的婚礼。现在,你愿意重新嫁给我吗?”
眼泪模糊了视线,我用力点头,“我愿意。”
他站起身,将戒指套进我的无名指,然后紧紧抱住我。
我靠在他怀里,听着他有力的心跳,这一次,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。
婚礼前夜,我正在准备第二天要戴的首饰。
“苏小姐,您的花茶。”
女佣端着托盘走进来,低着头将茶杯放在梳妆台上。
“谢谢,放在那里就好。”
我微笑着转身,却忽然发现这个女佣的身形有些陌生。
还没等我细想,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。
“你…”我挣扎着想去按紧急呼叫铃,可四肢已经不听使唤。
视线开始模糊,最后我彻底陷入黑暗。
我缓缓睁开眼睛,后脑传来剧烈的疼痛。
我试着动了动,发现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绑在身后。
“醒了?”
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。
沈瞿清从阴影中走出来,眼睛里布满血丝。
“为什么?”
他猛地掐住我的下巴,“为什么要嫁给他?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”
我艰难地吞咽着,“是你先抛弃我的.…是你选择了陈娇娇…”
“把我当成狗的人也是你…”
“甚至,我向你求救的时候,你只是冷漠地旁观,”
“那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!”
他突然暴怒,一拳砸在我耳边的墙壁上,“你看着我的时候,眼里全是他的影子!”
8
我看着他癫狂的样子,突然觉得无比陌生。
这还是那个曾经让我甘愿付出一切的人吗?
“我对你不好吗?”
“我为你放弃尊严,为你忍受陈娇娇的羞辱,甚至…”
“甚至什么?”
他冷笑,“甚至把我当成他的替身?苏瑾,你真让我恶心。”
“那你呢?”
我抬起头,直视他的眼睛,“一边享受着我的付出,一边又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。到底谁更恶心?”
他的表情突然扭曲,一把扯开自己的衬衫。
我惊恐地发现,他锁骨上纹着一只和我一模一样的蝴蝶纹身。
“看见了吗?”
他的手指狠狠按在纹身上,“你喜欢的,我都可以做到。他会的,我也可以学。为什么…为什么就不能是我?”
我震惊地看着他,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疯了。
“这不是爱,瞿清。”
我轻声说,“爱不是占有,不是强迫…”
“你根本不懂爱,如果你真的爱我,就不会把我绑过来。”
“闭嘴!”
他突然掐住我的脖子,“你懂什么是爱?这五年,陪在你身边的是我!照顾你的是我!而我哥哥在哪里?一个活死人!”
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,他突然松手,跪在地上抱住了我的腰。
“苏瑾…求求你…”
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别嫁给他…我会比他对你更好…”
我看着他崩溃的样子,突然觉得可悲。
这个曾经让我卑微到尘埃里的人,现在却跪在我面前乞求怜悯。
“太迟了。”
“在你向陈娇娇求婚的时候,一切就已经设定好了结局。”
“在你为了陈娇娇打我的那一刻,我们就已经结束了。”
他猛地抬头,眼中的脆弱瞬间被疯狂取代,“那我们就一起死吧!”
就在他掏出刀的瞬间,地下室的门被猛地踹开。
刺眼的光线中,我看到沈逸尘带着警察冲了进来。
“放开她!”
沈瞿清狂笑着把刀抵在我脖子上,“来啊!看看是你的枪快,还是我的刀快!”
我闭上眼睛,感觉到冰凉的刀刃已经划破皮肤。就在这时,沈瞿清突然在我耳边轻声说:
“其实那天…我是故意让你看见我和陈娇娇的…”
我猛地睁大眼睛。
“我想看看…你会不会为我吃醋…”
他的声音带着病态的笑意,“结果你真的伤心了,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…”
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。
原来这五年的纠缠,不过是一场病态的游戏。
病的人不只有我,还有他。
警察的呵斥声中,沈瞿清突然吻了吻我的头发,然后主动放下了刀。在被带走的那一刻,他回头对我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,“苏瑾,你永远都是我的。”
当沈逸尘颤抖着为我解开绳索时,我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。
这五年,我究竟做了怎样一场噩梦。
陈娇娇找到我时,我正在收拾行李。
她站在门口,妆容精致,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,“我们谈谈。”
我冷淡地看着她,“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。”
“沈瞿清爱的人是你。”她突然说。
我嗤笑一声,“这种话,你自己信吗?”
“信不信随你。”
9
她咬了咬唇,“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,喊的都是你的名字。”
我停下手中的动作,抬头看她。
“他取消和我的婚礼,也是因为你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不甘,“苏瑾,你赢了,他从来就没爱过我。”
我静静地看着她,忽然觉得可笑。
“陈娇娇,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?”
我轻声说,“这不是输赢的问题。”
临走的时候,陈娇娇和我说,你去看守所看看沈瞿清吧。
终究是我自己惹出的一场情债。
看守所的探视室内,冰冷的玻璃将我和沈瞿清隔开。
他穿着囚服,面容憔悴,手腕上缠着绷带,像是自残留下的痕迹。
“沈瞿清,我来见你最后一面。”
他的眼神骤然一紧,手指按在玻璃上,“最后一面?”
“我要和逸尘离开这里了。”
“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。”
他的呼吸急促起来,眼底翻涌着疯狂,“你休想!”
“我不是来征求你同意的。”
我直视他的眼睛,“我只是来告诉你,如果你真的爱我,就放过我。”
“放过你?”
他冷笑,声音却微微发抖,“那谁来放过我?”
我深吸一口气,从包里拿出一份诊断报告,贴在玻璃上。
【创伤后应激障碍(PTSD),重度抑郁,伴有自杀倾向】
“看到了吗?”
我指着上面的字,“因为你,我每晚都会做噩梦,梦见你掐着我的脖子,梦见你拿着刀抵在我身上。”
他的瞳孔猛地收缩,手指在玻璃上抓出几道痕迹。
“你口口声声说爱我,可你的爱让我生不如死。”
“沈瞿清,你希望我死在你面前吗?”
“如果这是你想要的…”
我惨淡地笑了笑,“那我如你的愿。”
“不…”
他突然站起身,双手重重拍在玻璃上,狱警立刻按住他,“苏瑾!你不能走!你不能…”
我没有再听他的嘶吼,转身离开。
他的声音渐渐变成绝望的低吼,最后化作一声痛苦的哽咽,“如果我当初…没有…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?”
我停下脚步,没有回头。
“这世上没有如果。”
离开的那天,沈逸尘紧紧握着我的手。
“不会再做噩梦了。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,重新开始。”
我靠在他肩上,轻轻点头。
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,就像那些噩梦般的记忆,终将被时间冲淡。